第一次看到他是在高一,入学那段时间,他在隔壁班。每当下课的时候,他总会趴在栏杆上,跟身边的同学手舞足蹈的讨论着,大大咧咧的。他说话时的神情、姿势和动作,像是阳光、土壤和水份,让埋葬在心底里的种子慢慢的发芽、生根,长大,无法隐藏,深深的扎在我的心底里。
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心动的感觉,但是像是我这样的爱是卑微的,不被认同的,我不喜欢女孩。本来以为麻木的过完这一生,不配拥有一份真正的爱。直到高一下半学期,分文理,巧合的,我们分到同一班,因为都是住校,分到同一个宿舍,一起打饭,一起上课,一起打篮球,他帮我补习。就这样,慢慢的,他对我的感觉变得越来越深。
有一天放学,我跟身后的女孩正热火朝天的聊了好久漫画,他突然向我吼了一句:“我们该去食堂打饭了!”然后自己走出教室,我连忙跟了出去,离开教室一小段路之后,我鼓起勇气拉起他的手,只见他紧蹙的眉微微舒展,我再也按捺不住了,问他是不是吃醋了。他点头那一瞬间,我尝到了幸福的滋味,甜滋滋却带点心痛的感觉,那是我最重要的时刻,我发誓即使万劫不复,也在所不惜。
某个夜里,我突然发起高烧,你背着我跑去校医室,彻夜未眠照顾我,温暖宽软的大手时不时摸着我滚烫的额头。暑假,他怕我无聊,问了我家地址,偷偷到广东电信网上营业厅帮我报装了宽带,还包年,虽然只是40块一个月,但这费用对于学生来说,真的不容易。此后天天视频,玩游戏,qq聊到深夜。
或许,我真的犯下了严重的错误,根本不配拥有这份爱。但我还是渴望能得到理解和认同,这是我们最需要得到的帮助,这才是真正的爱。
他曾无比哀伤的对我说:“我想拉着你的手,却要忍受众人目光,惹来骂声。”
我沉默许久,却讲不出一句话。
一直很羡慕女孩子,为什么女孩子就可以手牵手,肆无忌惮的狂欢,而不必在意众人的目光。
而我,可以尽情的,轻轻的,柔柔的,握着你的手,却只能背地里,偷偷地,躲躲藏藏的。
时光回到我们初次认识的时候,我依然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怦然心动,你的手微微抚上我的额头,我因为发烧而昏沉沉的脑袋骤然有了瞬间的清醒,我冥冥中有预感,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,我终于碰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,而我,也将作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决定。
但这个决定会让我们处于万劫不复,更会让我们背负骂名,我们只能永远生活在阴暗之中,永远只能想老鼠一样,卑微而低贱的生活下去。
有时候我会想,如果没有你,我的生活会是怎么样?
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枯燥日子,在万卷丛书之中,又是谁拿出手机来登录139说客?又是谁爱莞闲事了?又是谁天天讲笑话打破生活的苦闷?又是谁帮我解决数学难题?
我只知道,在那些瞬间,我也同样陪伴着你,静静地看着你认真的样子,静静地欢笑的样子,时间和幸福就会在此刻凝固。只有那些时候,我才觉得自己曾如此鲜活。
同性恋在我们国家允许结婚那天,我曾欢天喜地的跟说你:“亲爱的,我们的幸福到了。”
你却苦笑着:“亲爱的,我们的幸福只有回到原点,回到胎盘中没决定性别的时候。”
我突然想哭了,
我们终究无法回到原点了。
学生有三怕,怕奥数、怕英文、怕周树人,而我,怕数学,成了我怎么最恨最怕的,因为怕数学,在我16岁那年,我爱上街边的格斗游戏,而那时,由于对数学的憎恨,数学老师也成了我格斗游戏中的敌人。
我时常流连在那条游戏厅充斥的街上。怀揣一块钱换来的三个游戏币,选择好一台街机,两指掂着一个硬币,对住投币孔,叮一声,开始。从暗淡的街机屏幕里看见自己面露凶光,将对手狠狠地击倒,从中获取快感。
凡事都有个开始。除了起初有些口哨声,离开时我安然无恙,一根头发都没有掉。相反,倒是那个传道授业的课堂,与之相比,世上没有比它更残酷的地方。不见血光,却痛彻心扉。它是冷暴力。
如果过于认真地回忆,未免觉得我中学6年过于悲惨,因为我从未获得过任何一位数学老师的尊重。我还记得初三时教我们数学的那个年轻貌美的女老师。我只要远远看见她就会绕道走。她曾经当着我的面用她同样十分美丽、如削葱根般的手指,将我那张考了11分的试卷撕碎。那天夜里我拿透明胶粘了很久才将卷子复原。没有人爱惜我的试卷,我总得自己爱惜着点。
夜深的时候我常常想,一个3岁便能背诵唐诗的孩子为何独独记不住数学公式和口诀,甚至还会怕数学。
可是该来的它终该来。
高中,我碰到了一个教数学的班主任。我战战兢兢地做着数学作业,直到一个礼拜五的数学课上,我听见老师清晰叫道:周。
听见名字的瞬间,我感觉自己如同一只被弓箭射中的兔子。和我一起被点名的同学已经在一旁疾笔如飞地解题。拿着粉笔,面对黑板,脑子一片空白。我胡乱写了几个数字,然后拿黑板擦擦掉。再写,再擦。白色粉笔灰落在我的脸上,我重复着这两个动作,讲台上短短的几分钟,感觉好像过去了几个世纪。下面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。我手心握着的粉笔已经湿了,我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看着数学老师:“老师,这题我不会。”
“不会?”他挑起眉毛,“你这题是最简单的,恐怕初一的学生都会答。你不会没上过初中吧,看你的智商不像能够直接从小学进入高中的人啊?”
不少同学忍不住笑出声。多年后同学聚会,很多人都不会再记得他们的笑。可是我无法忘记那种羞耻感,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卑微得如一粒尘埃。
我没有流泪,默默地回了座位。
我的数学测试终于下降到9分。
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扬着我的试卷:“数学最能代表人的人格,要给一个人的人格打分,看她的数学成绩。这卷子,贴在黑板旁边,让你们引以为鉴。”
同学在旁笑不可支。我觉得他只要一张嘴,仿佛就有一根针吐出来,刺得我到处血迹斑斑。我想我的数学,要从此残废了。放学后我去了游戏厅。
一个来游戏厅寻找孩子的母亲,她发现自己的孩子后扑上去劈头盖脸地打他:“你为什么不去上学,为什么来这里!”母亲抬起头,泪流满面地望着他,那孩子也哭了。我站在街机前发呆。我仿佛看见母亲流着泪问:“你要放弃了吗?”我几乎是逃亡般地离开了游戏厅。
那个晚上,我的父亲对我说:“记着,孩子,如果你憎恨数学,惟一的办法是狠狠地将它一读再读,随后你才有得选择。”
山里的铁道边上有一间小房子,和一颗小树,属于我。树,是来的那一年,我们两人栽的。完了她就坐火车走了,说要去看看远方。如今树下已能躲雨,我还是一个人。很多年以后,我的一生成了一次高考的作文题。
你们肚子里笑我傻帽笑我二,不过也只能这样想想,不敢写,是吧?你们会写我无私奉献,写我平凡中见伟大,我知道。但我要实在地告诉你们——典型人物绝不是你们那样写的!
甭以为我呆在山里没见识,你们见过的人,是按一个一个算,我见过的人,都是按一车皮一车皮算的!我每天沿着铁路边行走二十多公里,冬去春来,从没间断,我走的路比你们走的加起来还长!
我还常常同他们说话。很多年前这里出过几次交通事故,塌方。后来,我来了。他们也来了。一开始,他们并不找我说话,后来就同我说话了。有人说,老计,你丫的一个人生活在大山里,寂寞吗?——寂寞?
其实,不的。他们有时候晚上来,有时候白天来,和我聊天。我爱火车,我每天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站在高高的山岗上,向开过来的火车举手致敬。然后,我就听见这辈子最好听的歌——列车鸣响了汽笛,这是对我辛勤劳动最大的表扬。劳动者最光荣。这一刻,五湖四海的人们都在看我。
我内心里面想着,总有一天,她会在一辆火车上,看到我站在这里,看到我向她挥手致意。每一天,有太阳和没太阳的白天,每一夜,有月亮和没月亮的晚上,我都站在这里,向每一辆开过来的火车致敬。刮风,打雷,下雨,落雪,我总在这里。我没喝酒。雪,落在深山里的声音,我听得见。
我想告诉她,山里的那颗树,已经长大了。它也会生根,发芽,开花,结果。我有理想。直到有一天,我看到高高的山岗上,我平时站的地方,树立起一座雕像,我才明白。其实,我已经死了。
难怪他们找我说话。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据说是诗人,他告诉我,重复的劳动本身也能创造出一种自我陶醉的诗意,他本人就是因为无法找到这种诗意,才在铁路上卧了轨。我几十年来就生活在诗意中。人们拆去了我的房子,建起了一个小站。火车依旧南来北往,人们依旧匆匆忙忙。只有那颗树,绿了黄,黄了绿。——它也懂诗?我哭了。